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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文| 魏侨
暑期档剧集市场照例依旧是偶像剧的天下，虽然今年观众的注意力被电影市场分走，并没有再现去年的“古偶盛世”，但相比其他类型题材来说，偶像剧的影响力仍然不可小觑。
一个更加明显的现象是，这一届观众变得更加主动。在偶像剧由盛转衰的这些年里，观众经受了旷日持久的历练，开始在舆论场中试图拿回主动权。
今年暑期，前有现偶《我的人间烟火》反抗式的“民选男主”，后有古偶《长相思》直接开启“后宫选妃”。前者诞生了“新时代改良版霸道总裁”，后者则让忠诚守护女主的“男二人设”上位，手握大权运筹帷幄的“霸总”退居二线。
《长相思》剧照
无论是创作端还是受众端，以往偶像剧中最常见的“霸总”范式早已过时，但这类人设在影视作品中并没有消失，而是以新的方式被重新诠释。
从角度来看，“霸总”迭代了，观众审美也迭代了。
“霸总”的身份危机
当观众对着《我的人间烟火》里扮演穷小子的杨洋说“油腻霸总过时了”的时候，场面变得有些滑稽。如果以剧中人物设定来说，被观众“捧上神坛”的孟宴臣才算是标准的霸道总裁：家境殷实、身居高位、不苟言笑。
但从剧中的表演来看，杨洋似乎在用过去扮演“霸总”的方式在演一个家境贫寒的穷小子。沉默往前一步是冷漠，决断往前一步是专制，自信往前一步是自负。过犹不及的表演，让原本标签化的人物形象雪上加霜。
冷漠、专制、自负，再加上近年来流行的油腻，是观众对于传统意义上“霸总”的负面印象。观众对于这类角色的负面情绪，几乎和这个概念相伴相生。虽然“男总裁爱上平凡女孩”的故事范本在90年代就已经由席绢发扬光大，“总裁文”在网络小说中也自成一派，但在偶像剧领域，“霸总”这个概念真正触达大众的契机是2014年《杉杉来了》里的“承包鱼塘”。
《杉杉来了》剧照
彼时观众对于“霸总”这一类型角色的嘲讽，大多由于被大肆渲染的总裁身份与实际幼稚行为的反差，这是创作上的分寸问题。但这背后隐藏着这类影视作品在人物塑造上的共同点：虽然“霸总”在事业上心机深沉、杀伐决断，但在偶像剧中占据绝对地位的爱情关系上，他们是简单的、幼稚的，甚至是弱势的。
在更早的时候，同样模式的故事曾经广受追捧，比如在后来被封为“霸道总裁第一人”的单均昊，来自2005年的台偶《王子变青蛙》。那些年的红遍大江南北的台湾偶像剧，人物关系几乎都是统一的“霸道总裁爱上平凡女孩”，但近些年的翻拍版本，播出后几乎都遭遇了口碑的滑铁卢。除了制作水平的问题之外，故事本身的价值观与当下主流思潮的偏差也在脱去了童年滤镜后显现了出来。
《王子变青蛙》剧照
在霸道总裁故事流行的时候，社会正处于市场经济飞速发展的阶段，贫富差距逐渐拉大，传统的熟人社会被打破，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重新建构。霸道总裁的故事范式一定程度上以一种想象的方式弥合了时代浪潮里年轻人的焦虑。
在故事中，年轻人们的生存危机与身份危机通过浪漫爱的方式得到了化解，同时又以传统亲密关系的终点——婚姻作为答案。在这些广受欢迎的作品里，无一不是尽力向大众展现出一种纯粹的情感力量，足以冲破阶层壁垒与观念差异，获得平等、自由、美好的亲密关系。
但事实上，这些故事的背景都有着摆脱不掉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当现实中传统的婚姻制度遭遇挑战，浪漫爱的幻想被打破，大众意识到通过故事构建起的平等自由也是虚假的。
《王子变青蛙》剧照
近年来，在对于文艺作品的讨论中有一种声音。小时候看小说和影视剧，大多带入的是男女主角，为他们冲破世俗阻碍的爱情而感动，而长大工作以后，却总是不自觉地带入故事“背景板”中，被总裁大半夜叫到家里看病的医生、24小时待命的助理、因为总裁随口一句话而失去工作的打工人……
随着社会发展逐渐放缓，大众对于资本生产的认知逐渐深入，影视作品领域“霸总”模式走向没落也是一种必然。观众不再为了总裁的一掷千金和独宠一人而脸红心跳，转而共情在故事中没有任何权力与特殊待遇的普通人。
从这个角度来看，孟宴臣获封“新中式总裁”显然是观众为他与以往影视剧中“霸总”的刻板印象划清的界限，毕竟他是一个克制又隐忍，自己喝醉呕吐后会对环卫阿姨说对不起的总裁。
《我的人间烟火》剧照
这虽然是孟宴臣的一小步，却是广大“霸总”的一大步。
解构与革新
当一种影视类型模式即将走向末路，它最后的命运大多是被解构。“大女主”是如此，“霸总”也不例外。
去年的《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第二季上，人气最高的“少爷和我”组合，初舞台上的作品赢得了观众的满堂彩，成为了节目中观众印象最深的作品之一。短短几分钟的小品中浓缩了“霸总”故事中的绝大多数元素。从“龙傲天”的名字，体弱多病的设定，到以一敌百的战斗力，还有那句贯穿始终的“用真心”。
而这个集所有“霸总”特质的角色却是一个管家，看起来脱离现实的人物设定在“少爷”的吐槽中不断地被解构，强烈的反差感与讽刺效果让早年间浸泡在“霸道总裁”故事中的观众们会心一笑。
综艺《一年一度喜剧大赛》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在当前的语境下，当观众在说“霸总”的时候，并不仅仅指代一种角色的身份，更多的是作为对一种类型角色的表述，即有较高社会地位和身份的精英男性。这类角色并不局限于某个年代，近年以来，随着女性主义的思潮，也出现了一些“女霸总”的角色。
传统的“霸总”模式故事已经不再被观众接受，但这类角色依然在影视作品中存在，于是如何表达就成为了这类角色能否赢得观众认可的关键。
去年剧集市场刮起了一阵“土甜”风，从钟汉良与李小冉二搭的《今生有你》，到韩国仿佛吃了一整个晋江文学城拍出的《社内相亲》，前者是落地现实消解了“灰姑娘”与“带球跑”故事的悬浮感，后者则是将极致设定贯彻到底，以夸张的漫画风形成极端的反差效果。
《社内相亲》剧照
无论角色的身份与设定，近年来能够赢得大众喜爱的“霸总”角色，在逻辑上几乎都是“反霸总”的。
去年暑期档爆火的《苍兰诀》男主角东方青苍在人设上几乎完全符合观众对于“霸总”的印象：唯我独尊的魔头，拥有绝对的力量，骄傲自负，拔情绝爱，独断专行。他与女主角小兰花之间也类似于过去的“冷心绝情的霸道总裁被纯情小白花打动”的戏码。
观众戏称这是回归“小学鸡”审美，但事实上东方青苍的人设能够被观众所接受并不仅仅是因为剧中的“土甜”桥段。
剧情前期巧妙地套用“同心咒”的设定，剧中诸如“你的命属于我”“你比任何人都珍贵”的“霸总”式表白，由于男女主角性命相连，事实上所代表的仅仅是字面意思，小兰花也因此而误会东方青苍对自己情根深种。加之剧中多次出现的“身体互换”桥段，这种“错位”带来的反差感，不断地打破观众印象中的“霸总”形象，既产生了让人忍俊不禁的喜剧效果，也是对陈旧套路的解构。相比于后期“爱能拯救一切”的表达，前期的故事显得生动有趣得多。
《苍兰诀》剧照
而相反的是，张翰在去年拿出了“震惊四座”的《东八区的先生们》。剧中充斥着对于女性刻板印象与物化，为了制造戏剧效果而在角色之间设置了诸多令人气愤的桥段。同时以传统“霸总”模式安排故事的落点，即主角相爱，终成眷属的“圆满结局”。但这种以肯定性缘价值来安抚女性的表达在当下不仅不适用，甚至会引起反效果。由于剧情和人物关系缺乏基本的逻辑，这部剧甚至不如过去认真塑造人物的“狗血霸总剧”。
有意思的是，作为“知名霸总”道明寺的两代扮演者，王鹤棣和张翰在形象气质上显然与“霸道总裁”有着相当程度的契合。他们在去年所引起的舆论热潮似乎证明了，“霸总”并没有在影视作品中被淘汰，而是发生了迭代，而创作者的态度，决定了他们是备受追捧，还是落入舆论的深渊。
《东八区的先生们》剧照
从造梦到现实
在针对“霸总”的讨论中，有一种情况不能忽略，即偶像剧的大部分受众都是女性。观众对于偶像剧的评价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某个时期之内女性的价值观的最大公约数。
传统的“霸道总裁”形象是以男性力量为中心，一方面塑造英俊、富有、强大的男性形象提供给女性性缘幻想，另一方面突出了男性对于女性的保护与拯救，强化了女性在男权庇护下获得幸福的价值观。
与此相对的，是女性的性别和身体特征被作为审美客体呈现，故事中的女性形象是符合男权视域下择偶标准的女性，美丽、纯洁、善良且弱小，制造或者遭遇麻烦后永远等待着男性的拯救。
《恶作剧之吻》剧照
于是这类故事的“圆满结局”对于女性而言更像是一种甜蜜的陷阱。就像波伏娃所说，“女人的不幸则在于被几乎不可抗拒的诱惑包围着，她不被要求奋发向上，只被鼓励滑下去到达极乐。”而“霸总”故事恰好呈现了这种诱惑。
“霸道总裁爱上灰姑娘”的故事所讲述的，是即使出身平平没有特长，但女性依然可以通过情感劳动而获得“幸福”。女性的性缘价值被无限地放大，被鼓励投入一切去经营好情感关系，但事实上，相较于社会劳动能够获得薪资与能力的回报，情感投入能够获得的回报，并不可控，完全取决于亲密关系中男性的个人意志。
于是在美好婚姻仍然是女性人生重要考核标准的时期，一个拥有绝对实力且不计一切爱自己的“霸道总裁”就成为了契合女性幻想的理想伴侣。但更多的现实告诉我们，婚姻并不是一种人生标准，更不是幸福的保障。
《千山暮雪》剧照
如果以今天的视角再去看，《流星花园》首先被关注的是道明寺对杉菜的校园霸凌，《千山暮雪》中莫绍谦的诸多行为甚至是违法的，就连《恶作剧之吻》中的江直树都被观众质疑是冷暴力和PUA。女性不再因霸道总裁的“独宠”而心动，而是实实在在地担忧缺乏自救能力女性在强弱对比的婚姻关系中的现实处境。
近年来女性意识的觉醒带来了一系列的社会讨论与审美变迁，在女性观众为主要受众的影视剧中的呈现尤为明显。比如由《三十而已》引起的女性群像剧热潮，作品质量虽然良莠不齐，但至少开启了女性故事的新方向，不再以爱情或者家庭为主线，而是聚焦于女性的成长与女性之间的互助。
作为对传统“霸总”关系的反抗，“姐弟恋”题材也迎来了井喷。如果说2020年的《下一站是幸福》是以姐弟恋为噱头，表达上仍然不能完全摆脱传统情感关系的问题，到了今年的《爱情而已》，无论在现实的表达还是情感关系的刻画都已经更加成熟。
《三十而已》剧照
这类剧集大多着重于刻画女性的事业发展——且不论是否真实——男性的性缘价值则更多地被放大了，比如年轻、活力，以及好看的外貌。而“霸总”们则往往作为配角，在剧中与年轻的“弟弟”们形成鲜明的对比。
有趣的是，在这些新兴的剧集类型中有一种奇妙的平等，站在主导位置的女性，如果呈现出传统“霸总”故事中的自负与专断，同样会收获相似的“油腻”评价。
所以，“霸总”的时代的确是过去了，过去的是在情感关系中以强大资本为依托的霸权主义，对于影视创作来说，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都应该以更理性、更平等、更现实的角度去刻画和诠释。即使在偶像剧这个“造梦”的领域也是如此，毕竟就连“芭比”都从瑰丽而虚幻的梦境中醒过来了。
排版：城子/审核：杨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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